6月10日,我作為嘉賓到江西農業大學參加共大精神學術研討會,并作了《共大精神論》的發言。
“所惜光陰快似飛”。今年是我退休的第13個年頭,離開共大也整整50年了,怎么離開共大還研究共大呢?這源于心中未解的共大情結。
共大是我人生職場的第一站。1970年7月,我從上海復旦大學畢業到江西樂安,經過15個月的軍墾生活后,于次年11月,分配到江西共大總校。那時文革正酣,在南昌的高校或撤或并或下遷,只剩下江西藥科學校和位于市郊的共大總校,能分配到總校就算是幸運的,多數同學都分配中學教書去了。
當時,全國教育工作會議剛開過不久,會議的重要精神是所謂的“兩個基本估計”,即:“新中國成立后17年,毛主席的無產階級教育路線基本上沒有得到貫徹執行” ,教師隊伍中的大多數“世界觀基本上是資產階級的”;唯獨江西共大因有毛主席的《七·三0指示》而“紅線照耀”。我從上海復旦到江西共大,仿佛從“白區”進入“蘇區”,能在毛主席高度贊揚的學校工作,感到榮幸。和我一同分到總校的省外高校32位同學都是這種心情。
經過幾天的集中學習,我被分配到校革委會宣傳組工作。適逢學校召開黨代會,我作為工作人員參與服務。春節過后返校,春季招生開始,學校派我當招生組副組長到省招生辦(當時還是臨時機構)報到。招生結束,被省招辦留下寫招生總結、借用,一年后調入省教育廳。
我雖然在共大總校工作時間很短,但心中的共大情卻幾十年未了,個中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面:一是我從事邵式平研究是從共大起步的;二是職業習慣使然。
在共大總校期間,我曾跟隨邱朝東同志調整、充實、提高共大校史館陳展工作,對共大歷史有所了解。在此期間,我看到一本《邵式平同志關于創辦江西共產主義勞動大學的指示的講話》(內部資料),約七、八萬字,還有毛澤東、周恩來、朱德等中央領導同志關于共大的講話。大開眼界,非常高興,于是手抄成冊,保留至今。
邵式平是我從小就景仰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,新中國成立后,江西省首位也是終身省長,是共大主要創始人。我從學習邵式平的共大辦學論述,到研究他的教育思想及生平和事業,慢慢地收集、整理他的著作,先后出版《邵式平教育文選》《邵式平詩詞選》《邵式平書信集》,最后撰寫《邵式平傳》(與李希文合著),內有“創辦共大”專章。在這個過程中,我又陸續發表過《邵式平與共產主義勞動大學》《教育省長邵式平》等專論文章。在邵式平誕辰100年、110年、120年之際,我寫過《邵式平的公仆情懷》、《英風一世》等紀念性文章,其中多涉及共大。幾十年來,邵式平的生平與事業成為我從事學術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。
從共大總校到省教育廳,從高教處干事、副處長到副廳長前后16年,我一直聯系、服務共大。除日常工作外,抓共大工作最多是在粉碎“四人幫”前后的幾年。
1974年12月,全國農林院校教育革命經驗交流會在遼寧省朝陽農學院召開,會上推出“朝農經驗”,影射江西共大“把革命成果丟掉了”。他們拋出“白卷英雄”張鐵生。張鐵生“頭上長角,身上帶刺”,誣蔑共大是“燈下黑”等。
“朝農學共大,共大怎么辦?”江西從省委、省政府到省教育廳、共大總校與各分校,大家不服氣,憋著一股勁,上上下下加強和改進共大工作,包括領導管理、研究、宣傳等。每年七月三十日都舉行大型學習、組織活動,高舉毛主席《七·三0指示》旗幟,深入斗、批、改。我所在的高教處是業務主管處,我們經常和總校分校辦公室的同志深入南城、云山、進賢、橫峰、高安、永修等分校,調查研究,總結經驗,推出典型,在省內外報刊加大宣傳力度。我和總校陶茂、黃慶來、吳國華等有過不少合作。
1975年春,省教育廳在南城分校舉辦全省共大分校負責人學習班,省領導黃知真到會講話,提出“學朝農,邁大步”,把共大辦的更好。還組織全省高校主要負責人到南城分校參觀學習。針對朝農拋出“長角帶刺”的張鐵生,我們則精心推出“誓叫荒山萬木春”的南城共大林學專業畢業生丁玉俚,提倡無私奉獻的“老黃牛”精神。辦這個學習班,李忠云處長帶著我與總校黃慶來、劉學經等,從會前的策劃、調研到準備材料,全程參與。7月5日晚,我奉命帶著南城學習班的4份文稿,乘飛機到北京,教育部《教育革命通訊》副主編敢峰同志騎自行車到機場航班巴士停靠站接我,拿了稿子連夜發排,并趕寫第六期評論《把共大戰旗舉得更高》,第二天還拿著清樣征求我的意見。在教育部刊物上,一期發江西共大4篇文章及評論,這還是頭一回。
1976年春節剛過,人民教育出版社便派出祖振銓、蘇壽桐等4位資深編輯來贛,組織編輯出版《共產主義教育的幼芽》一書。同期,上海人出版社出版《紅日照征程》,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《把共大戰旗興得更高》等專著。一時間省內外出現宣傳共大的熱潮。身臨其境,我們高教處和總校參與其事的同志無不陶陶然,樂在其中。
每年的七、八月間,南昌天氣炎熱,省里連續幾年召開共大會議,舉行紀念《七·三0指示》活動,“戰高溫”,抓籌備,大家兢兢業業。1976年7月下旬的一天下午,我閉門在家趕寫領導講話稿,那時家中尚無空調、電風扇,手搖扇又無濟于事,實在酷熱難耐,我就在桌子底下放一盆冷水,雙腳放在水中,桌上則放一塊濕毛巾,邊寫邊擦汗,整整苦熬一下午。好在那時年青,為共大效力,總是志勃勃,氣昂昂,不叫苦,不覺累。
“四人幫”粉碎后,撥亂反正,共大開始了新征程。我滿心喜悅,在八小時之外,僅1977年一年就寫了7篇文章,包括《從張鐵生攻擊共大的黑信看“四人幫”篡黨奪權陰謀》《無限風光在險峰——記南城共大分校與“四人幫”斗爭的事跡》《江西共大進一步鞏固發展》《抓綱治校,為普及大寨縣作出新貢獻》等。
然而,世事難料。就在人們對共大發展前景充滿憧憬時,1980年,江西共大更名改制,從半工半讀、社來社去的共大改為全日制、包分配的農大。曾經轟轟烈烈、譽滿中外的共大事業從此偃旗息鼓。一時間,我在思想上不理解,在感情上難接受,1983年春節期間,我閉門造車撰寫了《恢復和發展共大芻議》,發在江西師范學院《高師教育與管理》上,結果當然是人微言輕,不自量力。1988年,我已調省社聯,在共大創辦30周年之際,省教育學會在原云山共大舉辦共大辦學理論研討會。我省著名教育史專家李才棟以《共大三十年祭》作主旨發言,我則提交《邵式平的共大辦學思想和實踐》一文。次年,又寫了《共大悲劇探源》,認為共大是“在倒洗澡水時連小孩一起倒掉了”,教訓極為深刻。我從指導思想上“左”的影響,教育法規不健全,領導決策民主化程度低,缺乏理論指導等方面,作了一些分析。
共大作為一所規模宏大,影響深遠的農業職業技術學校,已經不存在了,但作為一份珍貴的教育遺產和一代人難忘的教育記憶,我“心中藏之,何日忘之”。2004年,我在《江西教育》上發表《20世紀中葉江西的一次教育創新》高度評價共大。2009年,又為江西省普通高中地方課程通用教材《人杰地靈話創新》撰寫課文《共大,全新的職業教育模式》,再次為共大發聲。2013年,我已退休4年了,仍心心念念,寫了《我與共大》一文,旨在回憶當年研學邵式平共大思想,總結共大辦學經驗,感嘆共大歷史命運。文章發表在《當代江西史研究》第1期,一吐衷腸。
建黨百年時,省委黨史研究室隆重推出《中國共產黨100年江西簡史》。書中提到,紅色基因在歷史中凝鑄,紅色血脈在奮斗中賡續。革命戰爭年代,中共領導人民在江西土地上孕育形成了井岡山精神、蘇區精神、長征精神、安源精神、八一精神和方志敏精神等;在建設時期,贛鄱大地鑄就了血防精神、共大精神、九八抗洪精神等。為此,省委黨史研究室與江西農業大學聯合舉辦共大精神學術研討會,熱忱邀請我出席。與會者50余人,提交論文40余篇,經過一天的研討,對共大精神的核心內容,時代價值等諸多問題取得了共識。對此,我感到欣慰。
“一夢依稀五十年,悠悠往事未如煙。”會前,組織者安排代表們參觀校史館。當年,我們青春勃發來到總校,如今白頭尋舊地,一枝一葉總關情,激情難抑,賦詩二首:
五十年前此地,三十二人齊集。
今日重來白首,當年陳跡難覓。
村莊拆遷已畢,隧道貫通在即。
共大精神常在,紅土圣地雄奇。
2022年6月12日
作者:李國強 (共大校友、原科技廳廳長)